梅朵

丹砂 08

  

　　寒意散尽，阳和方起，转眼就已是三月了。

　　枕边的被褥整齐叠放在床榻另一侧，似乎与昨日没有分别，有棱有角的模样倒真不像魏无羡往日的作风，蓝忘机近来夜里睡得极好，就连他自己也分不清，昨夜他究竟有没有回来过了。

　　魏无羡虽是嘴上说跟他一起住，真正留下的时间一只手都数的过来，蓝忘机想想便过了，横竖自己也没有过问的立场，不如就这样糊里糊涂地过下去，等到他彻底厌弃的那一天。

　　随手挑了件衣裳披在身上，今年的气候实在诡异，虽非槐序，炙热却不输夏日。蓝忘机不常出门，大多数时候只着薄衫足以，从前的他定然不会如此，蓝氏之人最为古板守礼，尤其眼下蓝忘机没名没分跟着魏无羡，若是传出去，少不了要被人指指点点一番，说他为了讨人欢心，整日摆出这幅浪荡做派。

　　但他已再难将外界的一切置于心上，反正平日鲜有人到访，就算真有人说了什么也并非完全子虚乌有。蓝忘机这样想着，随手把榻上的两床被褥交换了位置，他一个人占不了太多地方，总归要有自知之明，怎好鸠占鹊巢，让主人迁就自己。

　　

　　魏无羡没想到今日他会醒的这样早，近来总免不了早出晚归，每每见到蓝忘机时，不是还未醒便是早已睡下，他记得蓝忘机不是爱赖床的人，除非是有什么心事，于是特意求了巽神医，拜托他制了这解郁调养的方子来。

　　特意放低了脚步，未曾想屋内的人动作比他还要轻，魏无羡不自在地轻咳两声，下意识背过身去，自从那晚过后，他便再不敢放肆自己的行为，早知蓝忘机在意至此，就是杀了他都不敢再惹人难过了。

　　好在蓝忘机并未觉得冒犯，他拢了拢身上的衣衫，问道：“今日回来的早，可是忙完了？”

　　仿佛是伴侣之间再平常不过的对话，魏无羡突然心情大好，不好意思地挠挠头，竟有些久违的青涩，他忍住笑意，强装镇定道：“咳咳…没有，这是巽淞那家伙捣鼓出的药，我拿来给你试试。”

　　话音刚落魏无羡便想甩自己一巴掌，好端端的话怎么说出口就变了味，这些年在战场上厮杀，反而让他学会了拐弯抹角，可是学艺不精，倒无端生出了些歧义来。

　　“有劳。”

　　魏无羡正绞尽脑汁找台阶下，生怕蓝忘机误会自己将他当做了试药的药人，蓝忘机却主动伸手接过，向他道了谢。

　　一时间两人都不再做声，蓝忘机同往常一样对着窗外发呆，如今他无事可做，只能整日出神打发时间。魏无羡交代完事却不肯走，半晌，他打量着一脸漠然的蓝忘机，提议道：“等我空下来，带你出去转转。”

　　从前他们最爱结伴而行赏花看水，而今久别重逢，是时候捡起这习惯了。

　　

　　接下来好长一段时间魏无羡都找不到人，等他履行诺言时，又过去了数十日。

　　春色将逝，风吹得有些燥，落花随春去，余香伴夏来，不经意间繁花已落，只剩下些残枝败叶。

　　蓝忘机眼里看不出喜怒，对着满地的狼藉也能泰然处之，魏无羡却已觉得满足，他的本意是想让人出来散散心，不管景色如何，好歹能出来透透气，往后余生日子还长，总不能永远将自己困住。

　　就这么漫无目的地走，魏无羡也亦步亦趋地跟，蓝忘机本就喜静，昔日是因为有人陪着所以才活泼了几分，现下心里藏着事，就像罩了一层无形的网，把什么喜怒哀乐都给盖住了，但魏无羡骨子里就是个好动的，走了没多久便坚持不住了，他狡黠地笑笑，唤来几个人远远守在一旁，独自消失在了山林里。

　　

　　阳光透过淡薄的云层，在地上打成白茫茫的一片，落在人身上变成了圆圆摇曳的光晕。蓝忘机微微抬头，总算清醒了不少。

　　近来他总觉身上困乏，不知是不是服了那药的缘故，反倒愈发嗜睡，今日魏无羡提了一嘴出游，他想也没想就应下了，原以为能驱散这些倦意，未成想竟是半点好转都没有。

　　蓝忘机转身想同魏无羡说话，却没看见人，霎时他便慌了。

　　“魏婴！魏婴！”

　　接连喊了几声都没有人应他，蓝忘机急得眼前一热，他太过惧怕这种感觉，亲眼目睹魏无羡在他眼前消失，不论是从前还是现在，他都束手无策。

　　整个人宛如坠入了冰窟，蓝忘机跌坐在地上，面色发白，不停地喃喃自语，魏无羡又离开了，或许这一次，他不会再回来了。

  

  一旁的人目睹蓝忘机这般失魂落魄，同样急得不行，他们都心知肚明这人于魏无羡而言有多重要，可魏无羡临走前什么也没交代，无人知晓他去了哪里。

  

  “这是怎么了？”

  

  魏无羡手拿着花姗姗来迟，这是最早的一季芍药，他临时起意，奔走许久才得来这些，刚捧到面前打算讨人欢心，却看见蓝忘机双眼通红，恹恹地坐在地上。

  

  闻言蓝忘机缓缓抬眸，见魏无羡回来他长舒一口气，心下顿时轻松不少，道：“我以为你走了。”

  

  这短短几个字似是耗尽了所有的力气，蓝忘机说完便不再吱声，借力慢慢站了起来，转身朝身后走去。

  

  “蓝湛，你等等！”

  

  魏无羡匆忙拦住，他不明白这么一会儿功夫究竟发生了什么，只得双手奉上芍药花认真解释道：“我不是要走，只是去寻了这些，这么好的时节怎么能没有芍药？”

  

  那捧芍药开得聘袅，弥漫着淡淡的芳香。魏无羡心想：他应该和之前一样，了解自己的用意。

  

  可那人的反应却并不明显，蓝忘机只低头看了一眼，神色竟是更加落寞。芍药，因开花较迟，又别名殿春，算上这次，魏无羡一共送过他两回。

  

  花开花落，日复一日，年复一年，魏无羡还是回来了。

  

  可他是真的做错过，着实不知要不要再次携手，一赏初夏盛放如焰的花海。

  

  

  再次醒来时已经回到了家中，蓝忘机睁开眼，动了动泛酸的四肢，魏无羡听到动静连忙飞奔到床边，制止了他的动作硬是不让人起身。

  

  魏无羡轻笑出声，神色柔和到了极点，左手护在了他的腹前，含笑道：“你怎么这么粗心，连他来了都未曾发觉。”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  

　　

  

  把崽崽揣上更好虐😚