梅朵

春风 上










  清晨还是艳阳的天,到了晌午就灰暗了不少。


  即便街上已无多少人往来,身旁的仆从还是不免担忧,右手支着伞,护在自家主子跟前,旁人见了,便只够瞧见一袭皎洁如雪的衣摆,足下步伐徐徐,身姿实在高佻勺衬,行动间似有隐隐的轻曳,却并不显得风情。


  “公子,家主不是交代过,免去回门事宜吗?近来城中多古怪,该是小心为好,不若我们还是进屋去吧。”


  阿愿不过十四五岁,最是胆怯的时候,几个捕风捉影的传闻也能让他如履薄冰,蓝忘机拉住他的手,领着人往里靠了靠,安慰道:“邪祟之事向来以讹传讹,可又有谁真的对它了解至深?更何况你我又并非没有修为在,便是真正撞见,也不惧它分毫。”


  “可是,公子……”阿愿缩了缩肩膀,下意识打量了周围几眼,虽说一切较之从前无甚区别,顶多是人少了些,可他还是忘不了那些诡异,能在几息之内使人化为齑粉,若非鬼魅,那还能是什么。


  那些隐约的回忆又不断在阿愿脑海里闪烁,可看得不真切,就连他自己都说不上其中有几分是臆想,他家公子是定然不会相信的。


  晨起耽误了一阵,定好的时辰生生挨到了现在,蓝忘机本就有些火气,还有人在此诸多拖延,他不满地摇摇头,道:“你若真觉得害怕,便尽早回去,且不说今日是我应尽的礼数,若不走这一趟,传出去也会败坏魏婴的名声。”


  蓝忘机拔腿便要走,也顾不得身后的人,阿愿拭了拭额上的冷汗,只得一脸惶恐地跟上。


  “怎么了这是?好端端的谁惹你不高兴了?”


  魏无羡带人清点完准备送去蓝家的礼物,刚迈出门口,就看到蓝忘机满脸尽是不快,贴身侍奉多年的随从都抛下了,一个人快步向前走着。


  眼里倏地多了些柔和的笑意,魏无羡抢先一步赶在众人之前,正好将匆忙追上来的阿愿给隔开了。


  阿愿尚未平复的心绪再度开始翻涌,虽是垂着头,大颗大颗的汗液已经滴到了地上,比起鬼魅,这位新姑爷却更令他胆寒,旁人都道他待人和善,是个十足的翩翩公子,可阿愿总觉得,在他那张笑脸下,藏着不为外人所知的阴鸷,若是不慎窥见,怕是连骨头渣子都不会剩下。


  “无事。”见魏无羡走了过来,蓝忘机收好方才的不悦,柔声道:“不过是阿愿看多了话本子,闹着说害怕,不过你放心,我已劝过他了。”


  “原来如此,我还以为是有人惹你心烦,倒教我白担心了一遭呢。”


  说话的功夫,两个人的手就牵到一处去了,成婚之前,他们原是不认识彼此的,如今看来也算得上琴瑟和鸣,一些有眼见的下人知道此时不能多看,纷纷转过身去,唯有阿愿硬是多瞧了几眼,才后知后觉移开了眼神。


  虽然只是个随从,好歹也是自小陪着蓝忘机一起长大的,在阿愿看来,若不是情势所迫,须得有人及时伸手解了这燃眉之急,像魏无羡这般来路不明的人,倒真配不上他家公子。


  “时辰不早了,我们快去吧,别让兄长等急了。”


  说着,魏无羡贴心搀扶着人上了马车,阿愿也不再多想,收好了手中的纸伞乖顺跟在马车旁边,他对魏无羡甚是忌惮,处处都透着谨慎,避免和他有过多接触。


  魏无羡安顿好蓝忘机,又仔细叮嘱了几句,他眼中带笑,似是漫不经心,却在经过阿愿身边时停滞了半晌。


  阿愿吓得大气都不敢出,只盯着自己的脚尖,头顶传来的阵阵寒意让他周身连汗毛都竖了起来,余光瞧见魏无羡正打量着他,他不知适才的话魏无羡究竟有没有听到,阿愿不曾告诉过蓝忘机,那夜看到的可怖景象里,有一人的身形与魏无羡极为相似。


  魏无羡随意把玩着手里的笛子,感叹道:“你对你家公子还真是贴心,不过最近乱的很,以后做事该更细心些。”


  “莫让什么吃人的怪物近了你家公子的身才好。”


  通体黑亮的笛子在阿愿肩上轻轻敲击了两下,他说完便笑着离开了,待他走后,阿愿不住地喘着粗气,心下却开始为蓝忘机担忧起来,魏无羡绝非外人看到的那样温文尔雅,他主动提出这门亲事,莫不是有什么旁的目的,可他目前的一举一动,的确称得上是个合格的好夫婿。


  阿愿看着骑马走在最前端魏无羡的身影,只觉越发地捉摸不透。



  

  为了成婚特意挂满整座府邸的红帐,堪堪才过了几天,颜色竟变得有些发暗,仿佛被霜打了的茄子,恹恹地盘桓在门柱上。


  蓝家最是重礼,是当地延续了百年的世家大族,哪怕在平常,也断不会容许任何失礼,更何况还是自家公子回门这样的大日子,蓝忘机见状不由得微微愣神,下意识攥紧了魏无羡的手。


  万一旁人误会是蓝家心有不满而刻意怠慢,连带着魏无羡这个儿婿怕是也会被人看轻。


  面上蓦然多了几分羞愧,蓝忘机赶忙解释:“魏婴,兄长接手家主之位不久,闲暇之余要看顾叔父,成婚一事又来得匆忙,实在抽不开身,绝非有意薄待你。”


  蓝忘机说得一脸诚恳,攀住他的手臂微微摇晃,生怕魏无羡会因此不快。


  “怎么会呢?”魏无羡不禁失笑,蓝忘机这副认真模样看着着实可爱,旁人怎会想到,素来淡然的蓝氏二公子也有如此灵动的一面。


  幸好,这份不为人知的情绪暂时是属于他一个人的。


  魏无羡轻笑着摇头,道:“我不会生气,倒是你提醒我了,兄长分身乏术,我该提前为他分忧才是,是我糊涂了,蓝湛,你可会怪我?”


  顾不得周围还有随侍的下人在,魏无羡捧着那人的手柔声认错,虽是服软,在其他人眼里不过是新婚小两口蜜里调油,一有机会便要好好恩爱一番。


  三言两语就把人哄得朗目,蓝忘机羞怯地抽出手,好在他还记得有正事要办,转身神色便冷淡了不少。


  “我知你们平日辛苦,但万不可失了周全,今日就算了,我会和管家说明,替你们涨些月钱的。”


  这话说得不算重,可蓝忘机一向少有动容,在听的人耳中便显得有些骇人了,几个家丁门生不敢辩驳,低着头不停应是。


  魏无羡负手走上前来,把人揽到怀里细声安慰:“莫急,不过是桩小事,想来他们也不是有意疏忽,你又何必同他们置气。”


  蓝忘机气性还未消,魏无羡这番毫不在意的模样更让他多了几分歉意,道:“我明白此事不能全怪他们,日子本就仓促,筹备完婚礼已是不易,只是要劳烦魏婴你多担待些了。”


  蓝家有求于人在先,原是他们理亏,魏无羡白白被牵连进来不说,连这些琐碎都不能够妥当。


  眼看蓝忘机又要内疚,魏无羡忙抢过话,“好好好,我都听夫人的。只是我们好不容易到门口,就不要让兄长一直等着了,嗯?”


  蓝忘机思索片刻并未反对,被魏无羡一路护着,缓缓迈入了蓝家。


  待他们走后,几人才抬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,皆是面面相觑,这些红绸分明是新姑爷遣人送来的,指明道是为了回门当日装点门面用,且日日都有打扫,成色与当初送来时别无二致,魏无羡岂会不知这绸缎颜色偏暗,难不成还有人主动下自己的面子不成?


  


  里院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香,下人们进进出出,时不时就有人来送药,蓝曦臣伸手接过,晾凉之后又一勺一勺,小口喂到半躺在榻上的蓝启仁嘴边。


  榻上的人眼神涣散,正一刻不停地说着什么。那日之后便这样了,不知到底发生何事,蓝启仁究竟看到了什么,如今连自家人都认不得,哪里还有半点往日古板端正的蓝老先生的模样?


  蓝曦臣喂完药,满脸疲态地倚在桌旁坐下,这些天全靠他一人撑起整个蓝家,即便这般忙碌,还不忘分出些心思挂念,他记得今日是胞弟回门,对于这门亲事蓝曦臣一直放在心上,当初蓝启仁骤然身患恶疾,医师寻不到法子,蓝忘机只得去庙里为叔父祈福,本是无奈之举,可不知怎的,当晚蓝忘机一夜未归,第二日城里便传得风风雨雨,据不少人说,他们亲眼目睹,蓝忘机在大庭广众之下,不省人事昏倒在别人怀里。


  一时间蓝家几乎被全城的人指摘,蓝忘机更是被推倒了风口浪尖,旁人都道家中长辈重病在身,他还有心思与人在寺庙私会,恐怕连蓝老先生的病都是他害的,不然哪能找到由头。


  蓝忘机百口莫辩,当日他的确去了寺庙,在殿内跪了整整一夜,第二日醒来时,就看到魏无羡在身边。


  蓝曦臣自然相信,无奈众口铄金,他一人难以挡住悠悠之口,后来甚至连医师都不愿前来,蓝曦臣一面要主持大局,一面要照料叔父,还要花心思替弟弟解释,一筹莫展之时,魏无羡主动拜访,不仅放出话是他仰慕蓝二公子在先,以致在庙里情难自禁,污了蓝二公子清白,特来请罪,更是出手招揽名医,忙里忙外为蓝启仁奔波找药。


  魏无羡能及时出手帮蓝家一把,蓝曦臣感激不已,却也不能不为蓝忘机担忧,毕竟魏无羡只有一面之缘,若是所托非人,岂不自讨苦吃。

  

  正低头苦思,蓝忘机已领着人进来了,他们并肩而行,看着甚是恩爱,蓝忘机在魏无羡的臂弯里无丝毫异样,一副全然安心的模样。

  

  另一边蓝启仁似是安静了不少,蓝曦臣强撑起精神应付,笑道:“你们来了。”

  

  魏无羡拱手执礼,笑笑赔礼道:“来之前耽误了,兄长勿怪,是魏婴的错。”

  

  “无妨,都是自家人,无需……”蓝曦臣话还未说完,却突然被一阵喧嚣打断,众人循着声音望去,原本安静的蓝启仁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,发狂般从榻上滚落在地,面色苍白到了极点,口里不断喊着救命。















  

  

    

  




😁😁😁迟来的国庆快乐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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