梅朵

丹砂 04


















  蓝忘机知他性子急躁,素来雷厉风行,既已应下,便再没有推却的理由,也顾不得魏无羡的双臂还支在自己颈边,几乎令他动弹不得,右手猛地下移,作势就要掀开横在两人之间的那道遮蔽。


  他身上已是未着寸缕,这动作又来得突然,登时魏无羡只觉入目便是无暇的白净,偶有的起伏在那人的喘息中逐渐明朗,满眼尽是春光,魏无羡翻身下了床,背过身去兀自平复着气息,心里不免有些惊惧,方才一时不慎,险些就要前功尽弃。


  魏无羡怒斥道:“你这般心急作甚?难道就不惧我若厌弃了你,你的下场定不会好过今日吗?”


  “还是蓝二公子竟如此自信,料定我无论何时都能对你产生兴致?”


  气急易生妄言,此话一出魏无羡便后悔了,他知以那人的性子,定是会为此难过不已,可又属实不愿这么快就拉下脸道歉,只好抽身离去,直至迈出房门也尚未冷静下来。


  周身怒火伴随魏无羡回到另一间房,他竟未曾预料到,不过几年没见,自己在蓝忘机心中就成了此等荒淫无道的登徒子。



  

  那日的不欢而散换来了两人之间短暂的相安无事,蓝忘机坦然在魏无羡的府邸住了下来,大门不出,一味缩在房里整日对着书看,闲来便烹茶品茗,他向来不甚在意过多纷扰,自然也并未注意,日日在他屋外徘徊,久久不愿离去的那抹身影。


  鱼贯而入的下人们捧着各式衣衫走进,蓝忘机目瞪口呆,杵在原地一动不动,看着他们用衣裳塞满了整间屋子。


  那些人不敢多看,放下手里的东西后就离开了,蓝忘机大致打量了几眼,从里到外皆是一应俱全,随手拿起一件比了比,果然,是他穿惯了的尺寸。


  这些衣物的料子极为讲究,几天时间就能准备得如此妥当,少不了要费些功夫,蓝忘机霎时觉得心下五味杂陈,想不到魏无羡还会为了他花心思,将衣服叠好放回柜中,思绪却早已不知飘向了何处。



  

  “蓝湛,蓝湛,快出来,是我!”


  稚嫩的声线顺着空气中淡淡的清甜传了过来,蓝忘机停下抚琴的手,抬眸顺着院墙边那棵桂花树望去,只见上头坐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,大半的身形被隐匿在树梢之中,不时还四下到处张望,生怕被人发觉。


  蓝忘机不由得会心一笑,小跑着出了房门,仰头冲着那人喊道:“你放心进来吧,叔父今日有事处理,一早便出门了。”


  正午刺眼的阳光晃得人睁不开眼,只消片刻,蓝忘机额上就已出了层薄汗,可即便如此,他却在院中不走,硬是要等着那人从墙头跳下。


  魏婴身手敏捷,翻身跃下高墙也不见踉跄,他拍拍身上的尘土,带着一身热气向蓝忘机扑了过来。他应是等待了多时,脸颊被晒得通红,笑意却不减分毫。


  这是魏婴习惯出入蓝家的方式,尽管两家仅有一墙之隔,然而平日他若是想要与蓝忘机来往,除了避开蓝启仁,便只能从墙上走。原因无他,蓝启仁书读得多,行事却古板迂腐,连带着教育小辈也刻板不已,似乎只有读书守礼才是唯一正经事,不许有任何出格的举止,而魏婴的父亲是做生意发家,蓝启仁自持身份,自然不愿让孩子与这些商贾打交道。


  倒为难了从搬来伊始就牢记父亲的话,要以这些读书人为榜样的魏婴。


  

  “今日怎么晚些?给你。”


  蓝忘机递来了碗汤,魏婴似是热得很,看都没看接过直接一饮而尽,他平日里少食酸,梅子汤浓郁的酸涩入口便霎时让他变了神色,整张脸皱成了一团。

  

  可少顷唇齿间就只剩下了满满的回甘,这汤还是蓝忘机一早备下的,魏婴意犹未尽,眯着眼咂了咂嘴,撒娇道:

  

  “蓝湛,我还要。”

  

  蓝忘机无奈轻笑,从托盘里端起另一碗递给了他,魏婴笑意盈盈,就着对方端碗的手一口一口喝了下去。


  两碗汤虽然都进了一人的肚,却甜在了两个人的心里。


  

  “先生布置的功课太多了,我好不容易才写完的,蓝湛,都怪你不肯帮帮我。”


  魏婴一手撑着下巴倚坐在桌旁,宛如进了自己家一般,见缝插针开始诉起了苦,与行事端正的蓝忘机不同,他向来不拘小节,原本摆放规矩的陈设立刻因他变了位置。

  

  “蓝湛你看,我手都写疼了。”魏婴说得很是委屈,可怜兮兮伸出了手,向对方讨要安慰。


  而他身侧的蓝忘机则是一言不发,默默将香炉放回了原处,心下不免觉得好笑,魏婴绝非愚笨,更称得上是天赋异禀了,先生布置的功课断不会让他耽误这么久,想来定是因为顽劣,又被先生罚了抄书。

  

  似乎是真的对他多了几分怜爱,蓝忘机默默走到屏风后,拿出了一个布包。


  “是送给我的吗?”魏婴见状顿时两眼放光,惊喜道。


  “嗯。”蓝忘机点点头,捧着布包慢慢靠近,他的动作很是轻缓,仿佛在对待一件珍宝。


  魏婴素来心急,蓝忘机慢吞吞的动作让他如坐针毡,索性直接一个箭步冲上前去,将布包从那人手中接过,迫不及待打开了它。


  布包里装着一件素色的里衣,料子与蓝家平日习惯用的一样,只是针脚却有些粗糙,一看便知不是出自绣娘之手。


  余光瞥见那人已经悄悄红了耳朵,微垂下了头,连眼神也不敢往这边瞟,饶是魏婴再迟钝也看得出这衣裳是蓝忘机亲手做的,心底不禁愈发开心,丝毫不加以掩饰。


  “我收下我收下!谢谢你蓝湛。”


  “嗯……”


  蓝忘机嗫嚅着算是回应,见他爱不释手这才稍微放下心来,他虽与魏婴年纪相仿,身量却不同,且不擅长这些针线活,思索半晌,又道:


  “若不合身,可以再改……”


  “我这就试试!”


  魏婴已经乐得找不着北,无暇顾及自己还在蓝忘机的房中,打算脱了碍事的外袍径直就要将这件衣裳往身上套,蓝忘机目睹他的动作,瞬间吓了一跳,急忙上前阻止。


  “魏婴,不可!”


  他的速度极快,魏婴不明所以,却依蓝忘机所言停下了动作,不解道:“为何不行?我不试试怎么知道合不合身?”


  亲手制这件衣裳并非蓝忘机心血来潮,反倒斟酌了许久,他的本意不仅仅于此,蓝忘机暗暗在其中藏了心思,想让魏婴知道,却又害怕被人当面发觉,只得绞尽脑汁编了个借口。


  “天热,你出了汗,还未…未曾沐浴,会脏了衣服。”


  一双眼蹬得圆溜,魏婴低头看了看,雪白的面料在日光下更显得纯净,思索片刻觉得有理,便道:“那我现在就去。”


  仿佛一刻也等不得,魏婴拔腿就要走,走到门口时又忽而停下,惊呼道:“又何必多此一举,正好你家里没其他人,我就在此处洗了吧,蓝湛,借你浴桶一用。”


  魏婴一拍脑袋就做好了决定,转身朝屏风走去,他与蓝忘机自相识便是彼此最好的朋友,以往他偶尔也会在此小憩,便顺理成章以为这不算什么,待蓝忘机追上来他时,魏婴已经脱去了最外一层衣物。


  两人都未嫁未娶,这样待在一处传出去怕是会被人戳脊梁骨,蓝忘机暗道不妙,又阻拦无法,红着脸跑了出去。


  分明是他自己家,那晚蓝忘机倒在外躲了半日,直至深夜方回,而魏婴早已不在此地,连同那件里衣。



  

  昔日的回忆依然清晰,心境却不复从前纯粹,眼下蓝忘机再难找到当初那般炙热汹涌的爱意,再度回首时,竟是酸涩更甚。


  蓝忘机在那堆衣服前站了许久,手中下意识一一抚过胸口的位置,一时看得有些出神,他没有察觉窗外的魏无羡,此时也正伫立在屋外,贪婪地凝视着他,似是怎么也看不够。


  魏无羡没想过这些身外之物也能令蓝忘机动容,既然不喜,本打算找个机会替人统统弄出来的,然而在他看清蓝忘机手里的动作后,突然心生满足,深情的眼眸中增添了几分喜色。


  那件里衣下藏着的小心思魏无羡一早便发觉了,胸口的位置绣着蓝家惯用的卷云纹,只是手法生疏,线头还歪歪扭扭,但若是仔细观察,不难发现隐藏在卷云纹里那个小小的湛字,不偏不倚,正好位于心上。


  念及此,魏无羡再也掩藏不住,在窗外对着那人笑了起来,蓝忘机不常做这些缝缝补补,亦或许是头一回赠礼心中忐忑,想来连他自己也不曾发现,在那件衣裳的内衬里,他忘了取出绣针。


  尖锐的银针划破了皮肤,在布料上留下点点殷红,心间一点,则成了再难除去的丹砂。



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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