梅朵

丹砂 06

破镜重圆

 


 

  

  
















  他们之后的一切苦难,都是从那日开始的。



  

  趁着午间人少,蓝忘机蹑手蹑脚走出房间,再三确认没有人注意到他,这才放下心来,一阵小跑至院墙边,隔着墙面轻轻敲击了三下。


  另一边很快就有了些声响,不多时,院墙顶端出现了两只骨节分明的手,那人身轻如燕,奋力向上一跃,不偏不倚正好在墙头坐下。魏婴仰起下巴冲底下的人笑笑,脸上写满了得意。


  那桂花树贴着墙面长得越来越高,倒方便了蓝忘机,他挽起繁琐的长袖,踩着树干慢慢爬了上去,快到顶时也学着魏婴的动作,借力落入了那人向他敞开的怀抱里。


  魏婴迫不及待就要说话,兴奋道:“今日是上巳节,城里一定会很热闹,蓝湛,过了酉时你就出来,我带你玩去!”


  闻言蓝忘机并未立刻应下,情绪竟莫名有些低落,他缓缓抬眸,盯着魏婴出神。两人年岁相仿,也是刚过了十五,与仍旧稍显稚嫩的蓝忘机不同,魏婴的轮廓生得越发清晰,已逐渐褪去了青涩。


  蓝忘机徐徐开口,道:“魏婴,怕是不能了。”


  “叔父说我们都大了,不能再像从前一样,整日偷偷跑出来见面。”


  “他还说……”蓝忘机的语气开始犹豫,声音断断续续,嗫嚅道:“我们这样算是私会,若是让旁人知道了,也会…也会不齿。”


  听他这样讲,魏婴满眼只剩下了心疼,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准备多日的惊喜,赶忙将人拢到怀里低声安慰。


  “你别担心,父亲已经答应过,明年就去蓝家提亲,不怕的。”


  “去不成便算了,蓝湛,你想怎么都可以,万事都有我在,别怕。”


  到底蓝启仁平素受人敬重,他的侄子和自己走得太近,暗地里的闲话已经传了不少,魏婴只恨不能立刻就把人娶回家中,可婚姻大事绝非儿戏,他尚且活在父辈的庇护之下,而成婚也是需要准备周全的,一切只能听从父亲的意思。


  魏婴继续哄着:“不过是个日子,你不去那我也不去,不难过了好不好?”


  蓝忘机在他怀里摇头,红着脸回抱住,低声道:“魏婴,可是我想去。”


  上巳节最今人期待的活动就是互赠香草,互相钦慕的人们彼此表达爱意,这样的日子,蓝忘机自然想和魏婴待在一起。


  怀中人垂眸羞怯的模样惹得魏婴心情大好,蓝忘机难得有此愿望,他也不想拂了对方的心意,幸好魏婴脑子一向灵光,他狡黠地眯起眼,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只小药包。


  “你若实在想去,我倒是有一个办法。这是我从父亲房里找到的安神药,据说可以使人熟睡而不被打扰,母亲还在时父亲常给她服用,效果极佳。”


  “晚饭时让你叔父喝下去,这样就算他明日醒来,也不会发觉你偷偷跑出去过,如何?”


  魏婴一贯不会对他说谎,蓝忘机沉默许久,半晌,他点点头,终于伸手接过了纸包。



  

  蓝启仁接过汤羹,却端在手里不饮,打量了一眼对面挺直腰板坐着的蓝忘机,肯定道:“你今日,又与隔壁那小子见过面了吧。”


  闻言蓝忘机微微垂眸,他原以为不会被发现,岂料蓝启仁还是察觉到了他的一举一动,蓝忘机指尖下意识攥紧了袖口,试图盖住心底的不安,犹豫道:“是,忘机不敢隐瞒。”


  “哼,你倒乖觉。”蓝启仁放下手中的瓷碗,冷哼一声,他向来颇有威严,这一小小的动作,几乎吓得蓝忘机一身冷汗,于是放软了语气:“不过,我也并非那么古板迂腐,将门第家世看得极为重要,有意阻拦你与那小子来往。”


  “只是你兄长远在千里之外,临行前他特意叮嘱过,你的婚事不可马虎,定要觅得良人才好。你二人尚且年幼,若将此事放到台面上讲,也实在早了些。”


  蓝启仁这话不假,除此之外倒也存了些私心,他一生未曾娶妻生子,独自抚养兄长的两个孩子长大,待他们视如己出,如今蓝曦臣赴远方任职,身边就只剩下了蓝忘机一个,他又已年过五十,自然希望能有人陪伴。


  “忘机,都听叔父的。”蓝忘机直起身子行了一礼,恭敬回答道。


  这般反应不免让蓝启仁升起几分薄怒,却尽力压抑不愿引起叔侄二人之间的争执,他叹息一声,又道:“你与他自幼熟识,我不会阻止你和他见面,只一点,你自己须得注意分寸,莫引来旁人说你的闲话。”


  “今晚早些歇息,明日得了空,我来考一考你的功课。”


  “先用膳吧。”


  言罢,他端起汤羹自顾自慢慢饮着,蓝忘机虽心有异议,却并未开口,不发一语挨过了整个席间。



  

  “魏婴!”


  蓝忘机同往常一样向外抛出颗石子,在外守候的魏婴听到声响,立刻跑到门口迎接,只见蓝忘机一身轻便短打,神情是毫不掩饰的激动,一阵风似的直直往魏婴怀中扑去,活像只皮毛柔顺的雪兔。


  他鲜有这样粘人的时候,魏婴也不急着推开,任由他抱着,好一会儿才伸手揉了揉对方的发顶,低声询问:“你叔父睡下了?”


  怀中人轻轻点了点头,“我把安神药下在了叔父的汤里,他并未觉察,明早之前,他应不会醒来。”


  魏婴给的安神药果真如他所言,外表看似毫不起眼的一小撮赤色粉末竟也能起到如此效用,蓝启仁服下后不过半个时辰,就主动回房休息,为了稳妥,蓝忘机硬是等到了他房间的蜡烛全熄灭。


  “这下安心啦?”魏婴侧过头在蓝忘机的脸颊处轻轻落下一吻,道:“那我们走吧,不然就赶不上祭礼了。”


  这段没有人打扰的时光于两个人而言都像是偷来的,蓝忘机耳畔隐隐有些红晕,他与魏婴十指紧扣,肆意穿梭在大街小巷,街边的花灯全然目睹了二人的欣喜,附赠了满身馥郁的兰草香。


  


  魏婴口中说是要看祭礼,可蓝忘机出门前还是耽误了不少时辰,等两人赶到时祭礼已经结束,魏婴面上不由得闪过一丝失落,他原本是想借着祭礼寻觅佳偶的由头,向蓝忘机坦露爱意的。


  虽然当日那件衣裳已经让他知道对方和自己有同样的心思,但魏婴总想着要先于那人之前说出口。


  幸好魏婴早有准备,一招不成便另谋出路,连一句抱歉的话都没让蓝忘机说出口,又牵着人一路飞奔,最后堪堪在一处小河边停下。


  “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?”蓝忘机微垂着头,不敢看河中戏水的人群,他虽知晓上巳节有这样的习俗,却难免顾忌到蓝启仁对他一贯一板一眼的教导,迟迟不肯动作。


  “当然是下水啊,难道你不知上巳节祓禊的惯例?”魏婴的动作极快,三两下就脱去了身上的衣服,只剩下最后一层里衣,站在水中不停冲他喊道。


  “可是,我……”蓝忘机犹豫不止,他的脸已然变得通红,像喝醉了酒一样,局促的手不知道该往哪放,来回拨弄着腰间的玉佩,额头还渗出了点点汗珠。


  “别可是了,快来,好不容易才有这样的机会。”那人害羞的模样看得魏婴忍俊不禁,一边催促又忍不住舀起一捧水,尽数朝岸上的人泼了过去。


  这样直接的戏弄令蓝忘机多了几分不快,刚想找机会开溜,却无意中瞥见魏婴身上的衣服正是自己当日做给他的那件,霎时有些不知所措,眼睛止不住地四处乱瞟,双颊已然绯红。


  那日过去两个人都未曾主动提起这事,魏婴面上不说,蓝忘机还当他不曾发觉,便将一切没发生过,继续同魏婴像以前那样相处,可时至今日他方才明白,对于自己的心意,魏婴真的一直在好好珍惜。


  于是他不再迟疑,慢慢卸下了身上的衣服,缓缓朝魏婴身边走去。


  “怎么样,现在不怕了吧?”


  入了水,微凉的温度激得蓝忘机浑身一颤,见状魏婴极有眼色地走了过来,顺势将人圈住,一时间,气氛变得有些旖旎。


  蓝忘机不敢背过身去,虽是站在水中,却越发能感受到呼吸和心跳的逐渐急促,魏婴靠得严丝合缝,一点距离都不肯留,他手上也不老实,将人牢牢禁锢在自己的臂弯里。蓝忘机越是挣扎,他就越是收紧。


  魏婴突然道:“蓝湛,你知道今日我为什么一定要带你去看祭礼吗?”


  “为何?”蓝忘机往后一仰,不过片刻功夫,他便已经习惯。


  倏忽,魏婴如同变戏法,不知从什么地方掏出支花来,蓝忘机正低头思索,忽然掌心微重,他一抬手,一朵开得正烂漫的粉色芍药,静静躺在他手中。


  “维士与汝,伊其相谑,赠之以芍药。”


  “其实,我又何须什么祭礼来觅得良人同我举案齐眉,蓝湛,我最想要的,已经在我眼前了。”


  “生生世世,魏婴只倾心蓝湛一人。”


  “你……”蓝忘机被惊得说不出话,有些意外魏婴竟会这样直接,好在他并非全无准备,徐徐转身回抱住,低头靠在那人的肩上,小声道:


  “魏婴,我亦是。”


  魏婴闻言立时笑得双眼眯成了一条缝,他们本就彼此爱慕,说开了也只是水到渠成,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了他们两个,蓝忘机含羞地盯住他,脸上还透着红晕,仿佛一开口,就能沁出蜜来。


  这样的魅惑对魏婴来说极具考验,他索性不再忍耐,一口咬了上去,似是要把人吃干抹净,随后更是突然发力,按着人沉入了水中。


  ……


  回到蓝家时已是深夜,只有一墙之隔的两个人硬是在门口卿卿我我了好一阵,蓝忘机长这么大难得冒险一回,心中却是满足不已,忍不住憧憬起以后的日子。


  只要有他在,一切便都值得。


  可当蓝忘机推开门时,却倏地怔住了,按蓝启仁平常的作息,此时应该早已歇下才对,然而眼下整个蓝家灯火通明,被带着各种刀剑的人围得密不透风,不待人走近,立即就有一把剑架到了脖子上。


  蓝忘机被挟持着往前走,他看见自己的叔父不省人事地昏倒在地,胸口的衣襟被鲜血染红了大半。














  
   
 

  

  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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